评职称要经过怎样的历程?不少高校教师对此讳莫如深。
今年以来,由高校职称评审引发的社会关注不断:武汉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因不满职称评审,挥拳打向评审委员会的教授;湖南省高校职称评审中,有评审委员在宾馆“开房收钱”;西北大学政法学院副教授在网上公开宣布,以后不再参加“职称游戏”……
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熊丙奇称,大学职称评审制度“病得不轻”。
职称评审制度到底患了什么病?它的程序是否公平?问题究竟出在哪里?
病症一:程序“外紧内松”
记者在采访中发现,其实,职称评定并不像它表现出来的那么“乱象丛生”,甚至,它的过程可以用“程序合理、规则严谨”来形容。
北京某大学副教授李易向记者还原了评职称的大致经过。“如果年底要进行职称评选,那么在6月份的时候,学校会把相关规定发到院系,大家根据条件做准备;8月份,校方一般会确定名额、出台细则,并给予老师一两周的时间准备材料报名。材料一般一式三份,这时,报名的老师要先经过第一关,就是‘盲审’。‘盲审’制度是双向匿名,彼此不会知道对方的信息。这个过程会‘淘汰’掉少量的报名者,相对公平。通过‘盲审’后,老师们要通过第二关‘专家评议组’的审核。如果是经济管理专业,一般是中文、金融等‘文科评议组’专家进行评审,如果得到了全部选票的三分之二,就进入第三关——学校学术委员会的评议。学术委员会根据各项条件以及得票等标准综合考虑,评议出最终结果并进行公示。整个过程会历时3到4个月的时间。”
而在这种看似严谨的程序下,却滋生出各种“潜规则”。李易解释道:“比如‘盲审’,尽管双方的信息都保密,但学校之间却总有默契,因为,自己学校总有机会落到对方手里,大家对此心照不宣,除非真的说不过去,不然不会被‘盲审’拦住脚步的。当然,一个都不淘汰也说不过去,会象征性地淘汰掉准备不太充分的。”
同时,李易认为,评议组专家“外行评内行”,“他们往往是‘大文科’或‘大理科’的范围,对教师的专业水平很难给出客观评价”。
而最不合理的却并不在此,李易认为:“‘专家评议组’一般只有一下午的时间投票,一摞摞资料他们翻完一遍都有难度,更何况是认真看。这样外紧内松的政策最容易滋生各种潜规则,而极低的通过率更助长了这种潜规则的‘发扬光大’。”
于是,出现种种乱象也就不足为奇了。
病症二:关系网的“侵蚀”
关系网,是职称评定绕不过去的坎儿。
“发稿子要找人,申请课题要找人,报名要找人,投票还要找人。总之,找不到人寸步难行。”李易说,“有几篇论文、有多少课题都是评职称的硬性条件,而这些,都要靠找人。”
厦门某大学老师李兴(化名)告诉记者,按学校规定,讲师评副教授要在权威期刊上发三篇论文,还要有几篇核心期刊论文。“就权威期刊发的论文数,达到的可能性非常小。”他说,院里有两位青年教师工作六年还没完成任务。为了在评职称的先决条件上高人一筹,这个暑假他打算不回家看父母了,留在学校专心写论文。
任教于上海某著名高校的一位知情人告诉记者,找关系发论文和国内学术期刊的评审制度有关。他说,国外有一套比较好的制度来分配各种学术机会,比如学术期刊要进行双向匿名评审。“他们一般是编辑初审,然后送出去给专家审,用稿的权力在专家。而我们是编辑办刊,用不用稿子权力在编辑。”
申请课题也得“有关系”。李兴说:“课题评审中有很多问题。”根据他的经验,教育部课题“公正一点”,因为是网上匿名评审,“比较难知道评议人是谁,也就不好找关系去活动”。
而有的课题申请就不一样了。以国内某项评审为例,按程序,评审先要交材料,然后主管部门将材料寄给评议者,“这其实相当于知道评议者是谁了,有的老师就会比较积极地私下去活动。”最近,他在上海一所高校的同学,正在申请其中的课题,得知李兴所在学院的一位教授是评审者,就找到他,希望他去活动“照顾”一下他们的课题。
关系网越来越庞大细密,一些学校开始放权,把职称评审的权力下放到院系,“但学院院长又顶不住压力,因此,院里复杂的人事关系会影响投票的公正性。在现有体制下,谁人缘好、关系硬,谁就能评上。”上海那位知情人告诉记者,“评审中山头、派系色彩太厉害,不看水平,只看人”。
后遗症:学风浮躁
自从当大学老师以来,课题、职称的压力一直伴随着李兴。
每年学校都要制定一个总目标,然后分解到各学院,学院分解到各系,各系又分解到各个老师。“我们老师就要到处去找课题。”李兴说。
“大学职称评审的本质是对教师学术能力和教学能力的评价,可是我们的大学职称评审被异化了。”熊丙奇说,高校以课题、论文数量作为评职称的标准,“这看似很公平,但学术贡献的大小能用论文的多少来衡量吗?”他说:“我们的标准是关注论文发表的数量及论文发表期刊的档次,至于论文在讲什么内容,评审时很少有人看。”
熊丙奇把课题比作“学术化肥”:“现在职称评审比的是拿到国家学术化肥的能力,而非产生学术成果的能力。它不管产生成果的好坏,后果是滋生了浮躁的风气,破坏了学术生态。”
目前高校的职称评定标准大多是量化的,有人认为它只认论文不认人,相对客观,但李兴说:“这种量化的考核体制,从学术发展的角度来说,最大的问题是助长了学术浮躁。”李兴说,要发一类核心期刊,就要想方设法去拉关系,这对教师来说,“成何体统”?一些刊物办得不规范,而学校又要有数量,就只能给那些刊物写。李兴说:“这对你的研究约束性很强,你只能跟着他的指挥棒走,而自己感兴趣、有意愿做的研究往往因此耽搁下来。”
课题也是一个指挥棒,其题目绝大多数是现实性很强的。李兴认为:“这对比较基础的学科、纯理论的学科,比如思想史、哲学研究等是很不利的。而对学术的长远发展来说,基础学科又非常重要。”他感觉很无奈:“我们根本不可能去抗拒,除真正的学术权威外,我们的圈子里,都要为申请课题去有意识地迎合,去找现实课题。”在这种浮躁的风气下,“一年到头,大家都在赶着申请课题,找能长时间吸引眼球的题目,很难静下心来,做社会关注之外的基础课题研究”。
李兴笑称:“现在的大学有点像企业,企业在推新产品,我们则在想新课题。”熊丙奇也认为,大学职称评审强调论文数量、期刊档次,导致高校教师努力去炮制论文,没有人沉下心来,花多年长时间去做一个课题。他说:“用这个来引导教学科研,结果是学术生态功利化,教师整体变得浮躁,突破性的成果很少出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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